久别重逢旧爱复燃

落地窗外暮色四合，律所28层的观景台正对CBD霓虹，玻璃幕墙映出我怔忡的倒影。

温水注入的瞬间，杯底忽然泛起粼粼波光。

我触电般将杯子举到落地灯下，倾斜45度角的刹那，水纹在暖光中扭曲成流畅的花体英文——"I'll always love you"。

"啪嗒。

"一滴水珠砸在实木办公桌上，晕开了堆积半月的案卷扉页。

我慌忙去擦，却发现手背早就湿透了。

三十岁生日这天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，就像十七岁那年周叙白突然转学。

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。

那年运动会他跑三千米，我攥着矿泉水在终点线等到小腿发麻。

少年冲过白线时掀起的气流卷着青柠香，汗湿的刘海粘在泛红的眼尾。

他接过水时小指擦过我手背，冰凉的金属触感——是那枚总戴在右手的银戒。

"沈南星。

"他仰头灌水时喉结滚动，运动服领口洇开深色水痕，"明天手工课要不要组队？"我低头盯着帆布鞋上溅到的泥点，听见自己说："可是张老师说按学号分......""我跟老师申请过了。

"他突然弯腰与我对视，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，"就说你想做星空灯，我帮你锯木头。

"后来那个星空灯真的亮在我们班元旦晚会的讲台上。

我在灯罩夹层里藏了三十三颗星星，每颗都写着"周叙白是笨蛋"。

最中间那颗蓝色的，用荧光笔写了句"但我喜欢笨蛋"。

"沈律？"助理小林敲门进来，"您要的案宗......天哪这杯子还在？"我慌忙把水杯藏到文件夹后面。

这个掉漆的马克杯在办公室摆了七年，每次保洁阿姨要扔都被我拦下。

此刻杯底那行小字正在灯光下明明灭灭，像极了当年周叙白教我调星空颜料时，美术教室里摇曳的烛火。

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。

高中班长发来消息：南星，周叙白下个月婚礼，大家商量凑个份子......暴雨轰然砸在玻璃幕墙上。

我抓起车钥匙冲进电梯，等回过神时，保时捷已经停在七中后巷。

雨刮器疯狂摆动，巷口那家文具店还亮着暖黄的灯，招牌上"星星折纸社"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。

我跌跌撞撞跑进雨幕。

当年就是在这里，周叙白把缝着仓鼠玩偶的礼品袋塞给我。

玩偶右耳有道歪歪扭扭的缝合线，他说是妹妹弄坏的。

"反正......你不要就扔掉。

"少年把伞柄塞进我手里，转身跑进雨里时校服后背晕开深色的水痕。

那年我拆开玩偶发现星星，是在他出国三年后。

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，我抱紧双臂蹲在文具店屋檐下。

玻璃橱窗里摆着新款星空灯，暖光透过小孔在天花板投下星轨。

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滑过锁骨，我伸手去摸，却触到温热的皮肤。

雨声消失了。

粉笔头砸在额头的触感真实得可怕。

我猛地睁开眼，午后阳光正透过教室窗户斜切在课桌上，前排同学后颈细小的绒毛镀着金边，讲台上物理老师扶了扶眼镜："沈南星，说说这道题选什么？"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沉降，我怔怔望着课本扉页的日期：2013年9月17日。

左侧传来窸窣声响，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漫过来，少年修长的手指正转着黑色中性笔。

"选C。

"周叙白突然举手，"不过老师，题干里电源内阻没算进去。

"全班哄笑中我转头看他。

十七岁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，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红绳——那是他常年戴着的玉观音。

他忽然偏头与我对视，漆黑瞳仁里映着两个小小的我。

阳光掠过他眼尾的泪痣，那抹笑意与三十岁生日宴上西装革履的男人重叠："好久不见，沈南星。

"窗外蝉鸣震耳欲聋。

我死死掐住虎口，疼得倒吸冷气。

周叙白突然倾身靠近，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垂："这次星星要叠多少颗？三百三十三？"----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，我盯着周叙白校服领口晃动的红绳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

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，头顶老式吊扇搅动阳光，在他睫毛上筛下细碎的金粉。

"这位新同学怎么在发呆？"物理老师敲了敲黑板，"周叙白，既然你这么积极，上来画等效电路图。

"少年起身时带起一阵薄荷香，手肘状似无意地擦过我发烫的耳尖。

我盯着他衬衫下摆的褶皱，突然发现第三颗纽扣边缘有道细小的划痕——和十年后那件定制西装上的痕迹如出一辙。

教室后排传来压低的嬉笑。

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里，我鬼使神差地翻开笔记本，在力学公式旁画了只流泪的仓鼠。

笔尖突然被阴影笼罩，周叙白不知何时回到了座位，正用课本挡着脸凑过来："画技退步了啊沈律师。

"我手一抖在仓鼠脸上划出长痕。

他低笑着抽出我指间的百乐笔，在泪滴旁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。

午后的风掀起浅蓝色窗帘，我们交叠的衣袖下，他手腕内侧的朱砂痣时隐时现。

"你记得。

"我嗓子发紧，盯着他正在转笔的右手。

那枚银戒本该在十年后才出现，此刻却在他尾指上泛着冷光。

周叙白突然扣住我的手腕。

他掌心有薄茧，温度透过皮肤灼进血脉："放学别走，星空灯还在老地方。

"没等我回应，他抓起书包从前门溜出去，临走前把什么东西塞进我笔袋。

夕阳把走廊染成蜜糖色，我躲在器材室门后时，终于看清那是半块蓝白校牌。

断裂处贴着卡通创可贴，正是当年被我扯坏的那枚。

原来他早就把写着"周叙白&沈南星"的那半截藏了十几年。

"找到你了。

"温热呼吸突然落在后颈，我惊得撞在铁质储物柜上。

周叙白单手撑在我耳侧，另一只手举着快要完成的星空灯。

彩绘玻璃折射出七彩光斑，在他锁骨处拼成小小的银河。

"当年你往夹层塞的星星，"他指尖抚过灯罩接缝，"其实我当晚就拆开了。

"暮色从气窗涌进来，给他侧脸镀上毛茸茸的金边，"荧光笔写的告白，要在黑暗里才看得清。

"器材室忽然陷入漆黑。

我下意识后退，后腰却抵上他横过来的手臂。

星空灯在我们之间亮起幽幽蓝光，三十三颗小星星在灯罩内壁流转，最中央的蓝色星星正在渗出荧光墨水。

"但我喜欢笨蛋。

"周叙白念出那行小字时，鼻尖几乎蹭到我颤抖的眼睫，"所以重来一次，沈南星要不要和笨蛋早恋？"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
我慌忙推开他，怀里的星空灯撞上储物柜，彩绘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。

周叙白突然把我拽进怀里，我听见他胸膛震动的声音："小心扎到......"器材室门被推开的瞬间，他带着我旋身躲进垂落的幕布后。

陈年灰尘在光束中起舞，我僵直着背贴在他胸前，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碎了时光。

"下周话剧社要用星空灯。

"是文艺委员的声音，"哎？怎么碎了？"我咬住下唇不敢呼吸。

周叙白的手虚虚环在我腰间，指尖若有似无地碰触校服下摆。

当脚步声远去，他突然低头轻嗅我发间的橙花香："你用的还是高中时的洗发水。

""你怎么......"我转身时嘴唇擦过他喉结，两人同时僵住。

暮色中他的眼睛像化开的墨，映着器材室窗外初升的星子。

"因为三十岁的沈南星，在办公室藏了同款香薰。

"他笑着后退半步，从书包里掏出针线包，"现在可以拆玩偶了吗？"我怔怔看着他从仓鼠玩偶右耳拆出五角星。

少年修长的手指捏着皱巴巴的彩纸，将那句"周叙白不要转学好不好"举到星空灯残骸前。

荧光字迹在蓝光中浮现时，他眼尾泛着可疑的水光。

"其实那年我去加拿大前，往你课桌塞了封信。

"他忽然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，内侧用金线绣着"S.N.X"，"后来在机场听说你报了政法大学，就把法学院录取通知书裱在床头。

"我摸索着去碰他颈间的玉坠。

那道闪电状的裂纹里渗着血丝，与未来那个水杯的裂痕完美重合。

周叙白突然扣住我的手按在胸口，掌下心跳又快又乱："这次换我先告白。

"晚自习铃声骤然响起。

我们躲在幕布后分享同一副耳机，MP3里陈奕迅在唱"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"。

他悄悄勾住我的小指，指尖在我掌心写"1314"，那是我们错过的第一个情人节日期。

回家路上经过奶茶店，周叙白非要买双份布丁奶茶。

店员递来集点卡时，他掏出钢笔在背面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。

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他忽然指着橱窗里的星空灯模型说："等婚礼时在宴会厅挂满这个怎么样？"我呛得直咳嗽。

少年笑着拍我的背，无名指上的银戒闪过微光。

路过七中后巷时，他突然把我按在爬满常春藤的砖墙上："现在可以讨要生日礼物了吗？三十岁的沈律师。

"梧桐叶沙沙作响，红的耳尖："周先生不是已经收到三百三十三颗......"尾音消失在他薄荷味的吻里。

星光从枝桠间漏下来，在他颤动的睫毛上缀成钻冕。

远处传来烟花炸响的轰鸣。

周叙白突然收紧环在我腰间的胳膊，那个瞬间我分明看见，他锁骨处的星形胎记正泛着淡金色微光，与器材室星空灯投射的光斑一模一样。

---晨雾还未散尽，我攥着温热的豆浆站在走廊尽头。

宣传栏前围满人群，林妙言甜腻的嗓音扎进耳膜："这次物理竞赛组队，周叙白当然和我一组呀。

"彩色打印机吐出海报，少女踮脚将"周叙白&林妙言"的组队名单贴在榜首。

她浅粉色的指甲油在晨光中晃眼，那是上周才登陆国内的Chanel春季限定款——就像她转学生的身份一样突兀。

"听说林氏集团给七中捐了栋实验楼。

"前座女生用我能听见的音量嘀咕，"怪不得周叙白最近总和她去小卖部。

"我低头盯着帆布鞋上洗不掉的颜料渍。

昨天被周叙白修补好的仓鼠玩偶正在书包里发烫，那些他连夜缝补的针脚此刻突然变得绵软无力。

"南星姐。

"林妙言不知何时凑到跟前，薄荷绿的裙摆扫过我泛白的牛仔裤，"下个月校庆舞会，叙白哥哥的领结颜色还没定呢。

"她晃了晃手机屏保，照片里周叙白正低头帮她系运动鞋带。

血液瞬间凝固。

那分明是昨天下午篮球赛的场景，当时他说去更衣室换护腕。

我后退半步，后腰撞上冰冷的瓷砖墙。

"让让。

"周叙白的声音裹着秋雨寒气劈开人群。

他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头，左手拎着的塑料袋渗出鲜红草莓汁，右手正转着那枚银戒。